或许这些禁卫们也没有想到,有朝一日,手上这些多半只是为了体现皇家威仪的家伙,竟要成为他们保命的家伙。

一身戎装的苻坚,就站在大殿前。

大殿也被阳光照亮,并没有金碧辉煌,反而很多横梁、立柱上,都有漆块斑驳脱落的痕迹。

未央宫固然是秦国的大殿,但是自苻健开国并登基以来,秦国对外征战不休,对内也一直没有建立起来一套完整的统治体系,所以国库本来就捉襟见肘,再加上年年战事,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此处,所以这未央宫修缮的计划也就一直耽搁了。

谁知这一耽搁就是到今天。

至少苻坚,应该是没有见到未央宫重新回到原本模样的机会了。

背后脚步声响起,苻坚不用回头,就知道来的人是谁。

苻健仍然身着龙袍,并没有披甲,手里提着佩剑,缓缓走到苻坚的身前。

从这个角度,已经能够看到正前方的西安门。

城门洞开,王师骑兵如离弦之箭,直接凿入城门后的氐人之中。

因为城门后的塞门刀车,刚刚就已经被从城上下来的王师将士破坏殆尽,所以此时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拦王师骑兵的冲锋。

入了西安门之后,一条大道直通向前殿,而大道两侧仍然还伫立着两座阙楼,苻坚也一样在上面安排了弓弩手。

不过显然这两座阙楼已经不足以阻拦王师将士一路高歌猛进。

杀到前殿下,只是时间问题,而且应该不会太久。

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呢。”苻健缓缓说道,“若是没有那晚之事,若是不行谋逆之举,则至少今日这战败的罪责,还是由朕来背负的。

现在可好,朕予汝大权,却两日而败。恐怕后人说起,都要笑尔自不量力。”

他现在俨然已经是苻坚掌控的傀儡,人人都知。

所以威望早就已经丢得一干二净了,不过好处就是,此次战败、直接丢了长安,也不会有人把罪责丢在苻健的头上。

权力越大,责任越大。

没有了权力,只剩下一个名号的苻健,甚至可以冷眼旁观。

苻坚直视前方,看也不看苻健,淡淡说道:

“有些事,能不能行,总需要试一试。若是试都不敢,那和懦夫有何区别?皇位人人皆想坐,所以别人做得了,为何余就坐不了?”

“坐是可以坐,只是可惜,你坐不稳啊。”苻健哂笑道。

苻坚霍然转过身,甚至都懒得行礼:

“刀兵无眼,敌寇须臾便至,请陛下速速出城。臣下已经派遣亲卫五百人,必然能保得陛下安稳。”

“用朕作为人质,想要让淮南王出兵救援?”苻健似笑非笑的问道。

想法一下子被戳穿了,苻坚倒也没有露出羞愧或者惊讶的神情,依旧盯着苻健,目光如刀,似乎真的有杀人,不,弑君之意。

苻健却置若罔闻,接着说道:

“尔可知,为何淮南王并没有进攻南蛮之意,一直都在袖手旁观?”

这一次,苻坚的眉毛微微上挑,显然不可能再保持镇定。

苻健则大笑道:

“因为在尔这叛贼入宫的时候,朕派人从偏门翻墙而出,告知淮南王,不可意气用事,速速退出长安,并且日后······也不可再增援长安一兵一卒!”

苻坚不由得皱了皱眉,终于忍不住问道:

“陛下为何如此安排?”

苻健当即指了指苻坚说道:

“长安本就危如累卵,朕知长安不可守,所以城中所留,本就为老弱病残,朕亦然做好了同长安共存亡的准备。

因此朕本来就不期望孩儿们入长安,因为这意味着以后他们将会被迫承担丢掉长安的罪责,就算是能够逃出生天,又如何能在我族人和羌人之间服众?

只可惜朕的孩儿们也不争气,竟然一个又一个都为那权势所迷、利欲熏心,竟然纷纷率军入长安抢夺太子之位。

朕正忧心之际,偏偏还有你这逆臣异军突起,反倒是顺了朕的心意。这长安,索性就交给你放手施为,又有何妨?”

苻坚下意识的握紧他的刀柄,骤然撇过头看向苻健。

此时的苻健,已经不像是一个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的傀儡,而是一个奸计得逞的枭雄,站在那里,脸上露出肆意的嘲笑。

“所以若是长安丢了,那么淮南王正好可以抓住机会重新执掌族中大权,而就算是长安真的保住,那恐怕也是和南蛮两败俱伤,隔岸观火的淮南王照样可以轻松入城。”苻坚缓缓说道,是那此时他已经明白过来苻健的意图。

不管自己做什么,都是给苻生做嫁衣。

苻坚深吸了一口气,神情反倒是镇定了很多,说道:

“正是因此,所以朝中众多大臣、军中将领们,都会安心听从于余的调遣?”

苻健点了点头:

“不假,本来朝中群臣就不想反抗你的刀兵,而朕又明示或者暗示让他们配合,大敌压境,这些人会顺势而为,情理之中。

至于军中,朕之前就有吩咐,别说是谁来执掌大权了,甚至就算是坐在皇位上的人换了,只要还是我族人,应该把守各处城门的,还要各司其职、效忠于新主。”

“难怪······”苻坚虽然笑了,但是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勉强。

难怪自己掌控城中军队如此轻松,原来一切也都在苻健的算计之中。

他看了一眼已经插满了王师旗帜的西安门,那里曾经是苻腾指挥作战的地方,苻腾显然已经凶多吉少。

苻腾也是苻健的儿子。

苻健对他的期冀,显然就是与长安共存亡。

而不是让他去和苻生或者苻坚争夺权柄。

“为何是苻生?不是苻柳,不是······”苻坚对着前方努了努嘴,“苻腾?”

似乎早就料到苻坚会有此一问,苻健淡淡说道:

“晋王年轻而优柔寡断,且随丞相征战多年,若是丞相亲自出马劝降,晋王不一定会坚持所愿。

至于朕其余孩儿,多半空有蛮力,执掌数百、千余兵马尚且可以,但是想要带着我族人筚路蓝缕、重整河山,不可能。

战死沙场、为国尽忠,本来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,这样就不会再给淮南王增添麻烦。

而淮南王率兵征战多年,虽性情执拗一些,但是在这乱世之中,专断独权之人,才能挽狂澜于既倒,不是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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